中华读书报:听说您在很小的时候就迷上阅读,是因为爷爷的影响?
刘醒龙:记忆中除了小学课本,读到的第一本书是《三字经》,是爷爷在油灯下,一句一句地教着读。我们家从长江边的黄州搬到大别山主峰下的英山,一家人的口音成了当地人没完没了的笑料,大家都在用爷爷的腔调说,人之初,性本善。这本书只读了几页,就被闻讯赶回家的父亲一把火烧了。那时节虽然“文革”还没开始,但各方面的风声已不一样了。大概是从此心里留下阴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读过《三字经》。
中华读书报:您童年时代最喜欢的书有哪些?有特别喜爱的人物或主角吗?最珍爱哪本书,《林海雪原》吗?
刘醒龙:上小学时,最喜欢学校图书室的一套小册子《可爱的祖国》,里面图文并茂,介绍东西南北的奇风异俗和自然奇观。像塔里木河、西沙群岛,还有“棒打獐子瓢舀鱼”的黑龙江等等。后来去到这些地方时,想起当初下课铃一响,自己就飞快跑向图书室,与同学们争抢这些小册子的情形。接触文学书也不算晚。2021年春节,一家人旧地重游,大姐还记得当年她和我如何去区公所父亲的办公室兼卧室偷看一本本的“大书”。那时候,我们将《林海雪原》等长篇小说叫作“大书”。若论印象深远,还是《野火春风斗古城》,有一种那个时期其他文学作品所没有的忧郁之美。我读书往往喜欢一些次要人物,在电影没有出来的时候,关敬陶的样子就能想象出来。轮到自己写作后,也有这样的习惯,相比主要人物,自己对一些无关紧要的次要人物更加偏爱。
中华读书报:哪一本书您希望所有孩子都能读到?您对自己孩子在阅读方面有引导吗?
刘醒龙:见过不少相关书单,有三五本的,有十本二十本的,说实话,都有点人云亦云。有些书我后来都没有读过,更别说孩子时候。当人生还是一张白纸时,不可以只在上面留下一笔浓墨重彩,要五彩斑斓才更有意义。
中华读书报:您曾多次担任青少年写作大赛的评委。您对当下青少年写作有何评价?您评判好文章的标准是什么?
刘醒龙:青少年写作普遍缺乏真情实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赋新词强说愁,写作者成长过程大多如此,必须给他们机会和时间。
中华读书报:您愿意对青少年们的阅读提些建议吗?
刘醒龙:就像需要给自己一张安静的书桌,读书是一个人的事,与其为了获得伙伴之间的谈资,不如悄悄地独处,找到那些最适合自己的书,修炼出独门绝技,才能独步天下。
中华读书报:您在大学时读过的书,最好的是哪一本?
刘醒龙:很遗憾,我没有上过大学。并且高中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进过任何形式的学堂门。但我以为,以往读过的每一本书都有其独特意义,即便是在特殊年代的特殊书籍,当人生走远一些,再来看它们,甚至还有点庆幸,类似的“反面教材”所提供的认识角度,不亚于经典的重要性。
中华读书报:您曾有一个观点:“如果是本好书,千万不要一次读完”,这是您的阅读常态吗?
刘醒龙:能活学活用立竿见影的书虽然也是不错的书,但老是怀着功利之心去找相关的书,终归不是读书的正确方法。青少年时期读的书最多,也正是由于这个时期不需要青少年上午读书,下午去解决某个问题,而是强调打好基础,丰富情怀,以待将来。那些令人迷恋的书,一口气读完之后,往往会令人若有所失。所以,需要放松一下心态,好好享受阅读过程,仿佛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此阅读记忆才是美妙。
中华读书报:您眼下在读什么书?
刘醒龙:这两年主要读《东周列国志》《史记》,眼下正读《清史》。
中华读书报:您有哪些枕边书?可否谈谈您觉得什么样的书适合成为枕边书?
刘醒龙:这一阵是宋人曾敏行的笔记小品《独醒杂志》。枕边书首先要有趣,当然也要有益,但不能太烧脑。
中华读书报:有什么书让您渴望成为一名作家吗?
刘醒龙:还真的没有过。作为读者和作为作家,其实是不相同的。很多时候,读者比作家更单纯清雅可敬可亲,作家就要复杂多了。
中华读书报:您最希望和哪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都可以)对话?您最想和他(她)谈的是什么?
刘醒龙:没有。
中华读书报:如果有机会可以扮演一个文学人物,您想演谁?
刘醒龙:我不会有这种忤逆的想法,母亲把我领到这个世上,并且告诉我,“我”是最好和最合适的,我不能做对不起母亲的事。那样也对不起属于自己的这一个我。
中华读书报:您常常重温读过的书吗?反复重读的书有哪些?
刘醒龙:曹雪芹的《红楼梦》,左拉的《萌芽》,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还有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下吴敬梓,怎么可以将天下文人写得如此透彻?
中华读书报:对您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刘醒龙:写作是对自己的再发现。
中华读书报:如果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您会选哪三本?
刘醒龙:2021年6月,我去南海,上过几座无人岛,岛上自然环境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再精致的书,拿到岛上用不了三天就会变成废纸。所以,如果真想带书,只能选小时候在《十万个为什么》中见到的那种读完后可以当食物的书,还有读完可以扔掉的闲书。如果想思考人生,研究哲学,大海星空就是最好的书本。
(刘醒龙 宋庄)